30 September 2007

歌曲:《我想有个家》
主唱:潘美辰

我想有个家
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
在我疲倦的时候
我会想到它

我想有个家
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
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

谁不会想要家
可是就有人没有它
脸上流著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
我好羡慕他
受伤后可以回家
而我只能孤单的孤单的寻找我的家

虽然我不曾有温暖的家
但是我一样渐渐的长大
只要心中充满爱就会被关怀
无法理怨谁一切只能靠自己

虽然你有家什么也不缺
为何看不见你露出笑脸
永远都说没有爱
整天不回家
相同的年纪不同的心灵

让我拥有一个家

********************

老师以前最喜欢哼唱这首歌(我想你们也从来没有听过这首老歌吧?)。

老师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家(如果我没有结婚,我也想靠自己的努力去拥有这样的一个地方,一个属于自己的安乐窝)。

老师5年级那年,妈妈就因癌症而去世了(你们问我难过吗?当时当然难过啦!但是现在已经渐渐记不起来了... 连妈妈的样子也渐渐地开始模糊了... 人家说是件可以冲淡一切,那是真的...)。妈妈去世以后,爸爸就到上海去工作。他把我和妹妹托给奶奶照顾。奶奶对我们还算不错,可是不管怎么说,我们都是寄人篱下,那儿不是我们自己的家。爸爸把我们留在那里,一整年都毫无音讯。他回来的时候,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-- 我们的新妈妈。

爸爸就把我们从奶奶家接回去和他们同住。那个女人不喜欢我们,所以我们住在一起时,常常吵架。爸爸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,常常拿妹妹来出气。我妹妹当时是叛逆期,非常痛恨受管制,更鄙视爸爸对她多方面的怀疑和不满。(记得有一次爸爸在我们家门外发现一个空香烟盒,就一口咬定是妹妹吸烟。妹妹被无故冤枉,觉得很不甘心,就对爸爸破口大骂)其实我妹妹是“吃软不吃硬的”,她的性格虽然倔强,脾气也坏,但是她其实是个好孩子。

记得我18岁那年,妹妹因为和爸爸闹得很疆,我和新妈妈的关系也不好,爸爸便把我们赶出家门。我们从那时起就一直投靠奶奶和两个姑姑。奶奶把我们辛苦带大,姑姑给我们学费读书。当时的我和妹妹也半工半读来赚取自己的零用钱。当时我们生活得最困苦。记得有一次我们走过一家蛋糕店,看见一片巧克力蛋糕,真的看起来好吃极了!但是如果我们把钱花在蛋糕上,就没有零用钱来吃饭了。

当时的苦日子让我们两个都变得更加坚强。我们两个都希望有自己的家,一个充满爱,属于我们的地方。我们不想继续地过苦日子。所以我们努力读书,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!

现在,我真的有了自己的家了!妹妹也自己的家,还有一份不错的银行工作。我们这样一路走来,虽然走得很辛苦,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
你们呢?你们的梦想是什么?你们遇到困难和苦难吗?就算有,何必放弃呢?只要你肯努力读书,力求上进,肯定能够实现你的梦想!没有人能够不努力就得到一切。就算有这样的人,他得到多少东西他也不会珍惜的...只有努力奋斗,辛苦换来的成果才是最甜蜜的!

明天就是儿童节...

明天就是儿童节了。对你们而言,这是让你们可以休息的一天。但是身为老师的我们,还是需要工作的。改本子,改作文,准备教学等等,好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..

这个学校假日对我们而言,不是休息...

有时候看到你们这么开心快活,会觉得当小孩子多好... 无忧无虑... 就算真的为什么事情而感到烦恼,和朋友瞎胡闹,嘻嘻哈哈的,一下子就可以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忘掉。和你们一块儿庆祝儿童节,让我想起了自己童年的不少美丽回忆。忆起从前的我们,会很怀念。那天我们几个老师(我,Mdm Lim,李老师,Mr Sim)还在一边儿吃饭,一边儿谈论自己的童年... 你们是不是很好奇我们几个平时一本正经的老师们,小学的时期做过了什么顽皮事儿,闯下了怎么样的大祸呢?哈哈... 不能告诉你们,这是我们几个老师之间的秘密!

你若真的很想知道,就要等你们光荣地从学校毕业了以后,再回来找我问个明白吧!

现在,你们的工作是要好好读书,为六年级的PSLE冲刺!考取好成绩(不为了父母,不为了老师,而是为了自己!让自己将来的生活幸福美满!),为自己的将来打好基础!

这个假期好好地过,因为童年不长久,美丽的童年眨一眼就会消失了,所以趁年轻有活力和干劲的时候,加油吧!尽情地学习、吸收知识,尽情地玩乐、丰富自己的童年...

儿童节快乐!

23 September 2007

教师节庆祝会!


我们老师们教师节那天有一个教师节庆祝会!那天晚上,我们玩翻了天,一边吃着自助餐,一边讲笑话、拍照!=)过后,我们还到碧山的一家家庭式卡拉OK唱歌,简直是完得不亦乐乎!=)

中秋节 - 猪灯笼


我在牛车水那里看到了这个为庆祝中秋节而设的金猪灯笼摆设,所以就拍了一张照。

三毛的作品(4) - 悬壶济世

书名:撒哈拉的故事
作者:三毛 

 我是一个生病不喜欢看医生的人。这并不表示我很少生病,反过来说,实在是一天到晚 闹小毛病,所以懒得去看病啦。活了半辈子,我的宝贝就是一大纸盒的药,无论到哪里我都 带着,用久了也自有一点治小病的心得。

    自从我去年旅行大沙漠时,用两片阿斯匹林药片止住了一个老年撒哈拉威女人的头痛之 后,那几天在帐篷里住着时总有人拖了小孩或老人来讨药。当时我所敢分给他们的药不外是 红药水、消炎膏和止痛药之类,但是对那些完全远离文明的游牧民族来说,这些药的确产生 了很大的效果。回到小镇阿雍来之前,我将手边所有的食物和药都留下来,给了住帐篷的穷 苦撒哈拉威人。

    住在小镇上不久,我的非洲邻居因为头痛来要止痛药,我想这个镇上有一家政府办的医 院,所以不预备给她药,请她去看医生。想不到此地妇女全是我的同好,生病绝不看医生, 她们的理由跟我倒不相同,因为医生是男的,所以这些终日藏在面纱下的妇女情愿病死也不 能给男医生看的。我出于无奈,勉强分给了邻居妇人两片止痛药。从那时候开始,不知是谁 的宣传,四周妇女总是来找我看小毛病。更令她们高兴的是,给药之外还会偶尔送她们一些 西方的衣服,这样一来找我的人更多了。我的想法是,既然她们死也不看医生,那么不致命 的小毛病我给帮忙一下,减轻她们的痛苦,也同时消除了我沙漠生活的寂寥,不是一举两得 吗?同时我发觉,被我分过药的妇女和小孩,百分之八十是药到病除。于是渐渐地我的胆子 也大了,有时居然还会出诊。荷西看见我治病人如同玩洋娃娃,常常替我捏把冷汗,他认为 我是在乱搞,不知乱搞的背后也存着很大的爱心。

    邻居姑卡十岁,她快要出嫁了,在出嫁前半个月,她的大腿内长了一个红色的疖子,初 看时只有一个铜板那么大,没有脓,摸上去很硬,表皮因为肿的缘故都鼓得发亮了,淋巴腺 也肿出两个核子来。第二天再去看她,她腿上的疖子已经肿得如桃核一般大了,这个女孩子 痛得躺在地上的破席上呻吟。"不行,得看医生啦!"我对她母亲说。"这个地方不能给医 生看,她又快要出嫁了。"她母亲很坚决地回答我。我只有连续给她用消炎药膏,同时给她 服消炎的特效药。这样拖了三四天,一点也没有好,我又问她父亲:"给医生看看好吗?" 回答也是:"不行,不行。"我一想,家中还有一点黄豆,没办法了,请非洲人试试中国药 方吧。于是我回家去磨豆子。荷西看见我在厨房,便探头进来问:"是做吃的吗?"我回答 他:"做中药,给姑卡去涂。"他呆呆地看了一下,又问:"怎么用豆子呢?""中国药书 上看来的老法子。"他听我说后很不赞成的样子说:"这些女人不看医生,居然相信你,你 自己不要走火入魔了。"我将黄豆捣成的浆糊倒在小碗内,一面说"我是非洲巫医",一面 往姑卡家走去。那一日我将黄豆糊擦在姑卡红肿的地方,上面盖上纱布,第二日去看疖子发 软了,我再换黄豆涂上,第三日有黄色的脓在皮肤下露出来,第四日下午流出大量的脓水, 然后出了一点血,我替她涂上药水,没几日完全好了。荷西下班时我很得意地告诉他:"医 好了。""是黄豆医的吗?""是。""你们中国人真是神秘。"他不解地摇摇头。

  又有一天,我的邻居哈蒂耶陀来找我,她对我说:"我的表妹从大沙漠里来,住在我家 ,快要死了,你来看看?"我一听快要死了,犹豫了一下。"生什么病?"我问哈蒂。"不 知道,她很弱,头晕,眼睛慢慢看不见,很瘦,正在死去。"我听她用的形容句十分生动, 正觉有趣,这时荷西在房内听见我们的对话,很急地大叫:"三毛,你少管闲事。"我只好 轻轻告诉哈蒂耶陀:"过一下我来,等我先生上班去了我才能出来。"将门才关上,荷西就 骂我:"这个女人万一真的死了,还以为是你医死的,不去看医生,病死也是活该!""他 们没有知识,很可怜--"我虽然强辩,但荷西说的话实在有点道理,只是我好奇心重,并 且胆子又大,所以不肯听他的话。荷西前脚跨出去上班,我后脚也跟着溜出来。到了哈蒂家 ,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女孩躺在地上,眼睛深得像两个黑洞洞。摸摸她,没有发烧,舌 头、指甲、眼睛内也都很健康的颜色,再问她什么地方不舒服,她说不清,要哈蒂用阿拉伯 文翻译:"她眼睛慢慢看不清,耳朵里一直在响,没有气力站起来。"我灵机一动问哈蒂: "你表妹住在大沙漠帐篷里?"她点点头。"吃得不太好?"我又问。哈蒂说:"根本等于 没有东西吃嘛!""等一下。"我说着跑回家去,倒了十五粒最高单位的多种维他命给她。 "哈蒂,杀只羊你舍得么?"她赶紧点点头。"先给你表妹吃这维他命,一天两三次,另外 你煮羊汤给她喝。"这样没过十天,那个被哈蒂形容成正在死去的表妹,居然自己走来我处 ,坐了半天才回去,精神也好了。荷西回来看见她,笑起来了:"怎么,快死的人又治好了 ?什么病?"我笑嘻嘻地回答他:"没有病,极度营养不良嘛!""你怎么判断出来的?" 荷西问我。"想出来的。"我发觉他居然有点赞许我的意思。

  我们住的地方是小镇阿 雍的外围,很少有欧洲人住,荷西和我乐于认识本地人,所以我们所交的朋友大半是撒哈拉 威。我平日无事,在家里开了一个免费女子学校,教此地的妇女数数目字和认钱币,程度好 一点的便学算术(如一加一等于二之类)。我一共有七个到十五个女学生,她们的来去流动 性很大,也可说这个学校是很自由的。有一天上课,学生不专心,跑到我书架上去抽书,恰 好抽出《一个婴儿的诞生》那本书来。书是西班牙文写的,里面有图表,有画片,有彩色的 照片,从妇女如何受孕到婴儿的出生,都有非常明了的解说。我的学生们看见这本书立刻产 生好奇心,于是我们放开算术,讲解这本书花了两星期。她们一面看图片一面小声尖叫,好 似完全不明白一个生命是如何形成的,虽然我的学生中有好几个都是三四个孩子的母亲了。

  "真是天下怪事,没有生产过的老师,教已经生产过的妈妈们孩子是如何来的。"荷西说着 笑个不住。"以前她们只会生,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,这是知难行易的道理。"起码这些 妇女能多得些常识,虽然这些常识并不能使她们的生活更幸福和健康些。

    有一天我的一个学生法蒂玛问我:"三毛,我生产的时候请你来好吗?"我听了张口结 舌地望着她,我几乎天天见到法蒂玛,居然不知道她怀孕了。"你,几个月了?"我问她。 她不会数数目,自然也不知道几个月了。我终于说服了她,请她将缠身缠头的大块布料拿下 来,只露出里面的长裙子。"你以前生产是谁帮忙的?"我知道她有一个三岁的小男孩。" 我母亲。"她回答我。"这次再请你母亲来好了,我不能帮忙你。"她头低下去:"我母亲 不能来了,她死了。"我听她那么说只好不响了。"去医院生好么?不怕的。"我又问她。 "不行,医生是男的。"她马上一口拒绝了我。我看看她的肚子,大概八个月了,我很犹豫 地对她说:"法蒂玛,我不是医生,我也没有生产过,不能替你接生。"她马上要哭了似的 对我说:"求求你,你那本书上写得那么清楚,你帮我忙,求求你--"我被她一求心就软 了,想想还是不行,只好硬下心来对她说:"不行,你不要乱求我,你的命会送在我手上。 ""不会啦,我很健康的,我自己会生,你帮帮忙就行了。""再说吧!"我并没有答应她 。

    一个多月过去了,我早就忘记了这件事。那天黄昏,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来打门,我一 开门,她只会说:"法蒂玛,法蒂玛。"其他西班牙文不会,我一面锁门出来,一面对小女 孩说:"去叫她丈夫回来,听懂吗?"她点点头飞也似的跑了。去到法蒂玛家一看,她痛得 在地上流汗,旁边她三岁的小男孩在哭,法蒂玛躺的席子上流下一摊水来。我将孩子一把抱 起来,跑到另外一家邻居处一送,另外再拖了一个中年妇女跟我去法蒂玛家。此地的非洲人 很不合作,他们之间也没有太多的爱心,那个中年女人一见法蒂玛那个样子,很生气地用阿 拉伯文骂我(后来我才知道,此地看人生产是不吉利的),然后就掉头而去。我只有对法蒂 玛说:"别怕,我回去拿东西,马上就来。"我飞跑回家,一下子冲到书架上去拿书,打开 生产那一章飞快地看了一遍,心里又在想:"剪刀、棉花、酒精,还要什么?还要什么?" 这时我才看见荷西已经回来了,正不解地呆望着我。"哎呀,有点紧张,看情形做不下来。 "我小声地对荷西说,一面轻轻地在发抖。"做什么?做什么?"荷西不由得也感染了我的 紧张。"去接生啊!羊水都流出来了。"我一手抱着那本书,另外一只手抱了一大卷棉花, 四处找剪刀。"你疯了,不许去。"荷西过来抢我的书。"你没有生产过,你去送她的命。 "他大声吼我。我这时清醒了些,强词夺理地说:"我有书,我看过生产的纪录片--"" 不许去。"荷西跑上来用力捉住我,我两手都拿了东西,只好将手肘用力打在他的肋骨上, 一面挣扎一面叫着:"你这个没有同情心的冷血动物,放开我啊!""不放,你不许去。" 他固执地抓住我。我们正在扯来扯去地打架时,突然看见法蒂玛的丈夫满脸惶惑地站在窗口向里面望,荷 西放开了我,对他说:"三毛不能去接生,她会害了法蒂玛。我现在去找车,你太太得去医 院生产。"

    法蒂玛终于在政府医院顺利生下了一个小男孩,因是本地人,西国政府免费的。她出院 回来后非常骄傲,她是附近第一个去医院生产的女人,医生是男的也不再提起了。

    一天清晨,我去屋顶上晒衣服,突然发觉房东筑在我们天台上的羊栏里多了一对小羊, 我兴奋极了,大声叫荷西:"快上来看啊!生了两个可爱的小羊。"他跑上来看了看说:" 这种小羊烤来吃最合适。"我吓了一跳,很气地问他:"你说什么鬼话。"一面将小羊赶快 推到母羊身边去。这时我方发觉母羊生产过后,身体内拖出来一大块像心脏似的东西,大概 是衣胞吧,看上去恶心极了。过了三天,这一大串脏东西还挂在体外没有落下来,"杀掉吃 吧!"房东说。

    "你杀了母羊,小羊吃什么活下来?"我连忙找理由来救羊。"这样拖着衣胞也是要死 的。"房东说。

    "我来给治治看,你先不要杀。"我这句话冲口而出,自己并不知道如何去治母羊。在 家里想了一下,有了,我去拿了一瓶葡萄酒,上天台捉住了母羊,硬给灌下去,希望别醉死 就有一半把握治好。这是偶尔听一个农夫讲的方法,我一下给记起来了。

    第二日房东对我说:"治好了,肚里脏东西全下来了,已经好啦!请问你用什么治的? 真是多谢多谢!"我笑笑,轻轻地对他说:"灌了一大瓶红酒。"他马上又说:"多谢多谢 !"再一想回教徒不能喝酒,他的羊当然也不能喝,于是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走掉了。

    我这个巫医在谁身上都有效果,只有荷西,非常怕我,平日绝不给我机会治他,我却千 方百计要他对我有信心。有一日他胃痛,我给他一包药粉--"喜龙-U",叫他用水吞下 去。"是什么?"他问。我说:"你试试看再说,对我很灵的。"他勉强被我灌下一包,事 后不放心,又去看看包药的小塑胶口袋,上面中文他不懂,但是恰好有个英文字写着--维 他命U--他哭丧着脸对我说:"难道维他命还有U种的吗?怎么可以治胃痛呢?"我实在也 不知道,抓起药纸来一看,果然有,我笑了好久。他的胃痛却真好了。

    其实做兽医是十分有趣的,但是因为荷西为了上次法蒂玛生产的事,被我吓得心惊肉跳 之后,我客串兽医之事便不再告诉他。渐渐地他以为我已经不喜欢玩医生的游戏了。

    上星期我们有三天假,天气又不冷不热,于是我们计划租辆吉普车开到大沙漠中去露营 。当我们正在门口将水箱、帐篷、食物搬上车时,来了一个很黑的女邻居,她头纱并没有拉 上,很大方地向我们走过来。在我还没有说话之前,她非常明朗地对荷西说:"你太太真了 不起,我的牙齿被她补过以后,很久都不痛了。"我一听赶紧将话题转开,一面大声说:" 咦,面包呢?怎么找不到啊!"一面独自咯咯笑起来。果然,荷西啼笑皆非地望着我:"请 问阁下几时改行做牙医了?"我看没有什么好假装了,仰仰头想了一下,告诉他:"上个月 开始的。""补了几个人的牙?"他也笑起来了。"两个女人,一个小孩,都不肯去医院, 没办法,所以……事实上补好他们都不痛了,足可以咬东西。"我说的都是实在的。"用什 么材料补的?""这个不能告诉你。"我赶紧回答他。"你不说我不去露营。"居然如此无 赖地要挟我。好吧!我先跑开一步,离荷西远一点,再小声说:"不脱落,不透水,胶性强 ,气味芳香,色彩美丽,请你说这是什么好东西?""什么?"他马上又问,完全不肯用脑 筋嘛!"指--甲--油。"我大叫起来。"哇,指甲油补人牙齿!"他被吓得全部头发刷 一下完全竖起来,像漫画里的人物一样好看极了,我看他吓得如此,一面笑一面跑到安全地 带,等他想起来要追时,这个巫医已经逃之夭夭了。

三毛的作品(3)- 结婚记(续)

书名:撒哈拉的故事
作者:三毛


  我呢,用父亲的电报挂号,再写:"明天结婚三毛。"才几个字。我知道父母收到电报不知要多么安慰和高兴,多年来令他们受苦受难的就是我这个浪子。我是很对不起他们的。
  "喂,明天你穿什么?"荷西问我。
  "还不知道,随便穿穿。"我仍在想。
  "我忘了请假,明天还得上班。"荷西口气有点懊恼。
  "去嘛,反正下午六点才结婚,你早下班一小时正好赶回来。"我想当天结婚的人也可以去上班嘛。
  "现在我们做什么?电报已经发了。"他那天显得呆呆的。
  "回去做家具,桌子还没钉好。我的窗帘也还差一半。"我真想不出荷西为什么好似有点失常。
  "结婚前一晚还要做工吗?"看情形他想提早庆祝,偷懒嘛。
  "那你想做什么?"我问他。
  "想带你去看电影,明天你就不是我女朋友了。"
  于是我们跑去惟一的一家五流沙漠电影院看了一场好片子《希腊左巴》,算做跟单身的日子告别。
  第二天荷西来敲门时我正在睡午觉,因为来回提了一大桶淡水,累得很。已经五点半了。他进门就大叫:"快起来,我有东西送给你。"口气兴奋得很,手中抱着一个大盒子。
  我光脚跳起来,赶快去抢盒子,一面叫着:"一定是花。"
  "沙漠里哪里变得出花来嘛!真的。"他有点失望我猜不中。
  我赶紧打开盒子,撕掉乱七八糟包着的废纸。哗!露出两个骷髅的眼睛来,我将这个意外的礼物用力拉出来,再一看,原来是一副骆驼的头骨,惨白的骨头很完整地合在一起,一大排牙齿正龇牙咧嘴地对着我,眼睛是两个大黑洞。
  我太兴奋了,这个东西真是送到我心里去了。我将它放在书架上,口里啧啧赞叹:"啊,真豪华,真豪华。"荷西不愧是我的知音。"哪里搞来的?"我问他。
  "去找的啊!沙漠里快走死了,找到这一副完整的,我知道你会喜欢。"他很得意。这真是最好的结婚礼物。
  "快点去换衣服,要来不及了。"荷西看看表开始催我。
  我有许多好看的衣服,但是平日很少穿。我伸头去看了一下荷西,他穿了一件深蓝的衬 衫,大胡子也修剪了一下。好,我也穿蓝色的。我找了一件淡蓝细麻布的长衣服。虽然不是新的,但是它自有一种朴实优雅的风味。鞋子仍是一双凉鞋,头发放下来,戴了一顶草编的阔边帽子,没有花,去厨房拿了一把香菜别在帽子上,没有用皮包,两手空空的。荷西打量了我一下:"很好,田园风味,这么简单反而好看。"
  于是我们锁了门,就走进沙漠里去。
  由我住的地方到小镇上快要四十分钟,没有车,只好走路去。漫漫的黄沙,无边而庞大的天空下,只有我们两个渺小的身影在走着,四周寂寥得很,沙漠,在这个时候真是美丽极 了。
  "你也许是第一个走路结婚的新娘。"荷西说。
  "我倒是想骑匹骆驼呼啸着奔到镇上去,你想那气势有多雄壮,可惜得很。"我感叹着不能骑骆驼。
  还没走到法院,就听见有人说:"来了,来了。"一个不认识的人跑上来照相。我吓了一跳,问荷西:"你叫人来拍照?""没有啊,大概是法院的。"他突然紧张起来。  走 到楼上一看,法院的人都穿了西装,打了领带,比较之下荷西好似是个来看热闹的人。
  "完了,荷西,他们弄得那么正式,神经嘛!"我生平最怕装模作样的仪式,这下逃不掉了。
  "忍一下,马上就可以结完婚的。"荷西安慰我。
  秘书先生穿了黑色的西装,打了一个丝领结。"来,来,走这边。"他居然不给我擦一下脸上流下来的汗,就拉着我进礼堂。再一看,小小的礼堂里全是熟人,大家都笑眯眯的,望着荷西和我。天啊!怎么都会知道的。
  法官很年轻,跟我们差不多大,穿了一件黑色缎子的法衣。
  "坐这儿,请坐下。"我们像木偶一样被人摆布着。荷西的汗都流到胡子上了。
  我们坐定了,秘书先生开始讲话:"在西班牙法律之下,你们婚后有三点要遵守,现在我来念一下。第一,结婚后双方必须住在一起--"
  我一听,这一条简直是废话嘛!滑天下之大稽,那时我一个人开始闷笑起来,以后他说什么,我完全没有听见。后来,我听见法官叫我的名字--"三毛女士"。我赶快回答他: "什么?"那些观礼的人都笑起来,"请站起来。"我慢慢地起来。"荷西先生,请你也站 起来。"真口罗嗦,为什么不说:"请你们都站起来。"也好省些时间受苦。
  这时我突然发觉,这个年轻的法官拿纸的手在发抖,我轻轻碰了一下荷西叫他看。这里沙漠法院第一次有人公证结婚,法官比我们还紧张。
  "三毛,你愿意做荷西的妻子么?"法官问我。我知道应该回答--"是",不晓得怎 么的却回答了--"好!"法官笑起来了。又问荷西,他大声说:"是。"我们两人都回答 了问题。法官却好似不知下一步该说什么好,于是我们三人都静静地站着,最后法官突然说 :"好了,你们结婚了,恭喜,恭喜。"
  我一听这拘束的仪式结束了,人马上活泼起来,将帽子一把拉下来当扇子扇。许多人上来与我们握手,秘书老先生特别高兴,好似是我们的家长似的。突然有人说:"咦,你们的戒指呢?" 我想对啦!戒指呢?转身找荷西,他已在走廊上了,我叫他:"喂,戒指带来没 有?"荷西很高兴,大声回答我:"在这里。"然后他将他的一个拿出来,往自己手上一套 ,就去追法官了,口里叫着:"法官,我要户口名簿!我的户口名簿!"他完全忘了也要给 我戴戒指。
  结好婚了,沙漠里没有一家像样的饭店,我们也没有请客的预算,人都散了,只有我们两个不知做什么才好。
  "我们去国家旅馆住一天好不好?"荷西问我。
  "我情愿回家自己做饭吃,住一天那种旅馆我们可以买一星期的菜。"我不主张浪费。
  于是我们又经过沙地回家去。
  锁着的门外放着一个大蛋糕,我们开门进去,将蛋糕的盒子拿掉,落下一张纸条来-- 新婚快乐--合送的是荷西的很多同事。我非常感动,沙漠里有新鲜奶油蛋糕吃真是太幸福 了。更可贵的是蛋糕上居然有一对穿着礼服的新人,着白纱的新娘眼睛还会一开一闭。我童 心大发,一把将两个娃娃拔起来,一面大叫:"娃娃是我的。"荷西说:"本来就是你的嘛 !我难道还抢这个。"于是他切了一块蛋糕给我吃,一面替我补戴戒指,这时我们的婚礼才 算真的完毕了。这就是我结婚的经过。

三毛的作品(2)- 结婚记

书名:撒哈拉的故事
作者:三毛


去年冬天的一个清晨,荷西和我坐在马德里的公园里。那天的气候非常寒冷,我将自己 由眼睛以下都盖在大衣下面,只伸出一只手来丢面包屑喂麻雀。荷西穿了一件旧的厚夹克, 正在看一本航海的书。
    "三毛,你明年有什么大计划?"他问我。
    "没什么特别的,过完复活节以后想去非洲。"
    "摩洛哥吗?你不是去过了?"他又问我。
    "去过的是阿尔及利亚,明年想去的是撒哈拉沙漠。"
    荷西有一个很大的优点,任何三毛所做的事情,在别人看来也许是疯狂的行为,在他看 来却是理所当然的,所以跟他在一起也是很愉快的事。
  "你呢?"我问他。
  "我夏天要去航海,好不容易念书、服兵役,都告一个段落了。
"他将手举起来放在颈子后面。
  "船呢?"我知道他要一条小船已经好久了。
  "黑稣父亲有条帆船借我们,明年去希腊爱琴海,潜水去。"
  我相信荷西,他过去说出来的事总是做到的。
  "你去撒哈拉预备住多久?去做什么?"
  "总得住个半年一年吧!我要认识沙漠。"这个心愿是我自小念地理以后就有的了。
  "我们六个人去航海,将你也算进去了,八月赶得回来吗?"
  我将大衣从鼻子上拉下来,很兴奋地看着他。"我不懂船上的事,你派我什么工作? "口气非常高兴。
  "你做厨子兼摄影师,另外我的钱给你管,干不干?"  "当然是想参加的,只怕八 月还在沙漠里回不来,怎么才好?我两件事都想做。"真想又捉鱼又吃熊掌。
  荷西有点不高兴,大声叫:"认识那么久了,你总是东奔西跑,好不容易我服完兵役了 ,你又要单独走,什么时候才可以跟你在一起?"
  荷西一向很少抱怨我的,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一面将面包屑用力撒到远处去,被他一 大声说话,麻雀都吓飞了。
  "你真的坚持要去沙漠?"他又问我一次。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,我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。
  "好。"他负气地说了这个字,就又去看书了。
荷西平时话很多,烦人得很,但真有事 情他就绝不讲话。
  想不到今年二月初,荷西不声不响申请到一个工作(就正对着撒哈拉沙漠去找事),他 卷卷行李,却比我先到非洲去了。
  我写信告诉他:"你实在不必为了我去沙漠里受苦,况且我就是去了,大半时间也会在 各处旅行,无法常常见到你--"
  荷西回信给我:"我想得很清楚,要留住你在我身边,只有跟你结婚,要不然我的心永 远不能减去这份痛楚的感觉。我们夏天结婚好么?"信虽然很平实,但是我却看了快十遍, 然后将信塞在长裤口袋里,到街上去散步了一个晚上,回来就决定了。
  今年四月中旬,我收拾了自己的东西,退掉马德里的房子,也到西属撒哈拉沙漠里来了 。当晚荷西住在他工作的公司的宿舍里,我住在小镇阿雍,两地相隔来回也快一百里路,但 是荷西天天来看我。
  "好,现在可以结婚了。"他很高兴,容光焕发。
  "现在不行,给我三个月的时间,我各处去看看,等我回来了我们再结婚。"我当时正 在找机会由撒哈拉威(意思就是沙漠里的居民)带我一路经过大漠到西非去。
  "这个我答应你,但总得去法院问问手续,你又加上要入籍的问题。"我们讲好婚后我 两个国籍。
  于是我们一同去当地法院问问怎么结婚。秘书是一位头发全白了的西班牙先生,他说: "要结婚吗?唉,我们还没办过,你们晓得此地撒哈拉威结婚是他们自己风俗。我来翻翻法 律书看--"他一面看书又一面说:"公证结婚,啊,在这里--这个啊,要出生证明,单 身证明,居留证明,法院公告证明……这位小姐的文件要由台湾出,再由台湾驻葡公使馆翻 译证明,证明完了再转西班牙驻葡领事馆公证,再经西班牙外交部,再转来此地审核,审核 完毕我们就公告十五天,然后再送马德里你们过去户籍所在地法院公告……"
  我生平最不喜欢填表格办手续,听秘书先生那么一念,先就烦起来了,轻轻地对荷西说 :"你看,手续太多了,那么烦,我们还要结婚吗?"
  "要。你现在不要说话嘛!"他很紧张,接着他问秘书先生:"请问大概多久我们可以 结婚?"
  "咦,要问你们自己啊!文件齐了就可公告,两个地方公告就得一个月,另外文件寄来寄去嘛--我看三个月可以了。"秘书慢吞吞地将书合起来。
  荷西一听很急,他擦了一下汗,结结巴巴地对秘书先生说:"请您帮忙,不能快些么? 我想越快结婚越好,我们不能等--"
  这时秘书先生将书往架子上一放,一面飞快地瞄了我的腰部一眼。我很敏感,马上知道 他误会荷西的话了,赶快说:"秘书先生,我快慢都不要紧,有问题的是他。"一讲完发觉 这话更不伦不类,赶快住口。
  荷西用力扭我的手指,一面对秘书先生说:"谢谢,谢谢,我们这就去办,再见,再见 。"讲完了,拉着我飞云似的奔下法院三楼,我一面跑一面咯咯笑个不停,到了法院外面我 们才停住不跑了。
  "什么我有问题,你讲什么嘛!难道我怀孕了。"荷西气得大叫。我笑得不能回答他 。
  二三个月很快地过去了。荷西在这段时间内努力赚钱,同时动手做家具,另外将他的东西 每天搬一些来我的住处。我则背了背包和相机,跑了许多游牧民族的帐篷,看了许多不同而 多彩的奇异风俗,写下了笔记,整理了幻灯片,也交了许多撒哈拉威朋友,甚至开始学阿拉 伯文。日子过得有收获而愉快。
  当然,我们最积极的是在申请一张张结婚需要的文件,这件事最烦人,现在回想起来都 要发高烧。
  天热了,我因为住的地方没有门牌,所以在邮局租了一个信箱,每天都要走一小时左右 去镇上看信。来了三个月,这个小镇上的人大半都认识了,尤其是邮局和法院,因为我天天 去跑,都成朋友了。
  那天我又坐在法院里面,天热得像火烧似的令人受不了。秘书先生对我说:"好,最后 马德里公告也结束了,你们可以结婚了。"
  "真的?"我简直不能相信这场文件大战已结束了。
  "我替你们安排好了日子。"秘书笑眯眯地说。
  "什么时候?"我赶紧问他。
  "明天下午六点钟。"
  "明天?你说明天?"我口气好似不太相信,也不开心。
  秘书老先生有点生气,好似我是个不知感激的人一样。他说:"荷西当初不是说要快, 要快?"
  "是的,谢谢你,明天我们来。"我梦游似的走下楼,坐在楼下邮局的石阶上,望着 沙漠发呆。
  这时我看到荷西公司的司机正开吉普车经过,我赶快跑上去叫住他:"穆罕默德·沙里 ,你去公司吗?替我带口信给荷西,请告诉他,他明天跟我结婚,叫他下了班来镇上。"
  穆罕默德·沙里抓抓头,奇怪地问我:"难道荷西先生今天不知道明天自己要结婚吗? "
  我大声回答他:"他不知道,我也不知道。"司机听了看着我,露出好怕的样子,将车 子歪歪扭扭地开走了。我才发觉又讲错话了,他一定以为我等结婚等疯了。
  荷西没有等下班,他一下就飞车来了。"真的是明天?"他不相信,一面进门一面问。
  "是真的,走,我们去打电报回家。"我拉了他又出门去。
  "对不起,临时通知你们,我们事先也不知道明天结婚,请原谅--"荷西的电报长得 像写信。

三毛的作品(1)- 沙漠中的饭店

书名:撒哈拉的故事
作者:三毛

 
我的先生很可惜是一个外国人。这样来称呼自己的先生不免有排外的味道,但是因 为 语文和风俗在各国之间确有大不相同之处,我们的婚姻生活也实在有许多无法共通的地方。
  当初决定下嫁给荷西时,我明白地告诉他,我们不但国籍不同,个性也不相同,将来婚 后可能会吵架甚至于打架。他回答我:"我知道你性情不好,心地却是很好的,吵架打架都 可能发生,不过我们还是要结婚。"于是我们认识七年之后终于结婚了。
  我不是妇女解放运动的支持者,但是我极不愿在婚后失去独立的人格和内心的自由自在 化,所以我一再强调,婚后我还是"我行我素",要不然不结婚。荷西当时对我说:"我就 是要你'你行你素',失去了你的个性和作风,我何必娶你呢!"好,大丈夫的论调,我十 分安慰。做荷西的太太,语文将就他。可怜的外国人,"人"和"入"这两个字教了他那么 多遍,他还是分不清,我只有讲他的话,这件事总算放他一马了。(但是将来孩子来了,打 死也要学中文,这点他相当赞成。)
  闲话不说,做家庭主妇,第一便是下厨房。我一向对做家事十分痛恨,但对煮菜却是 十分有兴趣,几只洋葱,几片肉,一炒变出一个菜来,我很欣赏这种艺术。
  母亲在台湾,知道我婚姻后因为荷西工作的关系,要到大荒漠地区的非洲去,十二分地 心痛,但是因为钱是荷西赚,我只有跟了饭票走,毫无选择的余地。婚后开厨不久,我们吃 的全部是西菜。后来家中航空包裹飞来接济,我收到大批粉丝、紫菜、冬菇、生力面、猪肉 干等珍贵食品,我乐得爱不释手,加上欧洲女友寄来罐头酱油,我的家庭"中国饭店"马上 开张,可惜食客只有一个不付钱的。(后来上门来要吃的朋友可是排长龙啊!)
  其实母亲寄来的东西,要开"中国饭店"实在是不够,好在荷西没有去过台湾,他看看 我这个"大厨"神气活现,对我也生起信心来了。
  第一道菜是"粉丝煮鸡汤"。荷西下班回来总是大叫:"快开饭啊,要饿死啦!"白白 被他爱了那么多年,回来只知道叫开饭,对太太却是正眼也不瞧一下,我这"黄脸婆"倒是 做得放心。话说第一道菜是粉丝煮鸡汤,他喝了一口问我:"咦,什么东西?中国细面吗? ""你岳母万里迢迢替你寄细面来?不是的。""是什么嘛?再给一点,很好吃。"我用筷 子挑起一根粉丝:"这个啊,叫做'雨'。""雨?"他一呆。我说过,我是婚姻自由自在 化,说话自然心血来潮随我高兴,"这个啊,是春天下的第一场雨,下在高山上,被一根一 根冻住了,山胞扎好了背到山下来一束一束卖了换米酒喝,不容易买到哦!"荷西还是呆呆 地、研究性地看看我,又去看看盆内的"雨",然后说:"你当我是白痴?"我不置可否。 "你还要不要?"回答我:"吹牛大王,我还要。"以后他常吃"春雨",到现在不知道是 什么东西做的。有时想想荷西很笨,所以心里有点悲伤。
  第二次吃粉丝是做"蚂蚁上树",将粉丝在平底锅内一炸,再洒上绞碎的肉和汁。荷西 下班回来一向是饿的,咬了一大口粉丝,"什么东西?好像是白色的毛线,又好像是塑胶的 ?""都不是,是你钓鱼的那种尼龙线,中国人加工变成白白软软的了。"我回答他。他又 吃了一口,莞尔一笑,口里说道:"怪名堂真多,如果我们真开饭店,这个菜可卖个好价钱 ,乖乖!"那天他吃了好多尼龙加工白线。第三次吃粉丝,是夹在东北人的"合子饼"内与 菠菜和肉绞得很碎当饼馅。他说:"这个小饼里面你放了沙鱼的翅膀对不对?我听说这种东 西很贵,难怪你只放了一点点。"我笑得躺在地上。"以后这只很贵的鱼翅膀,请妈妈不要 买了,我要去信谢谢妈妈。"我大乐,回答他:"快去写,我来译信,哈哈!"
  有一天他快下班了,我趁他忘了看猪肉干,赶快将藏好的猪肉干用剪刀剪成小小的方块 ,放在瓶子里,然后藏在毯子里面。恰好那天他鼻子不通,睡觉时要用毛毯,我一时里忘了 我的宝贝,自在一旁看那第一千遍《水浒传》。他躺在床上,手里拿个瓶子,左看右看,我 一抬头,哇,不得了,"所罗门王宝藏"被他发现了,赶快去抢,口里叫着:"这不是你吃 的,是药,是中药。""我鼻子不通,正好吃中药。"他早塞了一大把放在口中,我气极了 ,又不能叫他吐出来,只好不响了。"怪甜的,是什么?"我没好气地回答他:"喉片,给 咳嗽的人顺喉头的。""肉做的喉片?我是白痴啊?"第二天醒来,发觉他偷了大半瓶去送 同事们吃,从那天起,只要是他同事,看见我都假装咳嗽,想再骗猪肉干吃。
  反正夫妇生活总是在吃饭,其他时间便是去忙着赚吃饭的钱,实在没多大意思。有天我 做了饭卷,就是日本人的"寿司",用紫菜包饭,里面放些维他肉松。荷西这一下拒吃了。 "什么,你居然给我吃印蓝纸、复写纸?"我慢慢问他,"你真不吃?""不吃,不吃。" 好,我大乐,吃了一大堆饭卷。"张开口来我看!"他命令我。"你看,没有蓝色,我是用 反面复写纸卷的,不会染到口里去。"反正平日说的是唬人的话,所以常常胡说八道。"你 是吹牛大王,虚虚实实,我真恨你,从实招来,是什么嘛?""你对中国完全不认识,我对 我的先生相当失望。"我回答他,又吃一个饭卷。他生气了,用筷子一夹夹了一个,面部大 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表情,咬了半天,吞下去。"是了,是海苔。"我跳起来,大叫: "对了,对了,真聪明!"又要跳,头上吃了他一记老大爆栗。
  中国东西快吃完了,我的"中国饭店"也舍不得出菜了,西菜又开始上桌。荷西下班来 ,看见我居然在做牛排,很意外,又高兴,大叫:"要半生的。马铃薯也炸了吗?"连给他 吃了三天牛排,他却好似没有胃口,切一块就不吃了。"是不是工作太累了?要不要去睡一 下再起来吃?""黄脸婆"有时也温柔。"不是生病,是吃得不好。"我一听呼一下跳起来 。"吃得不好?吃得不好?你知道牛排多少钱一斤?""不是的,太太,想吃'雨',还是 岳母寄来的菜好。""好啦,中国饭店一星期开张两次,如何?你要多久下一次'雨'?"
  有一天荷西回来对我说:"了不得,今天大老板叫我去。""加你薪水?"我眼睛一亮 。"不是--"我一把抓住他,指甲掐到他肉里去。"不是?完了,你给开除了?天啊,我 们--""别抓我嘛,神经兮兮的,你听我讲,大老板说,我们公司谁都被请过到我家吃饭 ,就是他们夫妇不请,他在等你请他吃中国菜--""大老板要我做菜?不干不干,不请他 ,请同事工友我都乐意,请上司吃饭未免太没骨气,我这个人啊,还谈些气节,你知道,我 --"我正要大大宣扬中国人的所谓骨气,又讲不明白,再一接触到荷西的面部表情,这个 骨气只好哽在喉咙里啦!
  第二日他问我:"喂,我们有没有笋?"家里筷子那么多,不都是笋吗?"他白了我一 眼。"大老板说要吃笋片炒冬菇。"乖乖,真是见过世面的老板,不要小看外国人。"好, 明天晚上请他们夫妇来吃饭,没问题,笋会长出来的。"荷西含情脉脉地望了我一眼,婚后 他第一次如情人一样地望着我,使我受宠若惊,不巧那天辫子飞散,状如女鬼。
  第二天晚上,我先做好三道菜,用文火热着,布置了有蜡炬的桌子,桌上铺了白色的桌 布,又加了一块红的铺成斜角,十分美丽。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,不但菜是色香味俱全, 我这个太太也打扮得十分干净,居然还穿了长裙子。饭后老板夫妇上车时特别对我说:"如 果公共关系室将来有缺,希望你也来参加工作,做公司的一分子。"我眼睛一亮。这全是" 笋片炒冬菇"的功劳。
  送走老板,夜已深了,我赶快脱下长裙,换上牛仔裤,头发用橡皮筋一绑,大力洗碗洗 盆,重做灰姑娘状使我身心自由。荷西十分满意,在我背后问:"喂,这个'笋片炒冬菇' 真好吃,你哪里弄来的笋?"我一面洗碗,一面问他:"什么笋?""今天晚上做的笋片啊 !"我哈哈大笑:"哦,你是说小黄瓜炒冬菇吗?""什么,你,你,你骗了我不算,还敢 去骗老板--""我没有骗他,这是他一生吃得最好的一次'嫩笋片炒冬菇',是他自己说 的。"
荷西将我一把抱起来,肥皂水洒了他一头一胡子,口里大叫:"万岁,万岁,你是那只 猴子,那只七十二变的,叫什么,什么……"我拍了一下他的头:"齐天大圣孙悟空。这次 不要忘记了。"